叙事日课 2025Vol.027@030｜非虚构故事依然有巧妙的结构及其他
今天读一篇关于“少年自杀原因父亲和孩子不同角度”的人生故事，探讨叙事中叙事结构。
2014年6月，高考成绩放榜，吴呈杰是江苏理科状元。相比于状元的身份，更引发看客兴趣的是他的职业理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新闻人。
采访他的每个记者都告诉他：千万不要。
他们说，新闻是被时代抛弃的职业。除了一直以来的活多钱少，现在还少了曾经的自由，以及职业的尊严。
“学新闻的”的时代嘲讽下，吴呈杰的选择显得另类，甚至普通人会觉得不过是一时少年意气。
但是，吴呈杰真的走上了新闻的道路。
2017年，他参加刺猬公社的Epoch非虚构故事大赛，获得第一名，获得10万奖金和一份40万元的工作，让在金融和新闻之间犹豫的他有了决定。几年后，他从智族GQ离职后，2021年加入了几位前同事创立的“正面连接”。
他在“正面连接”写的第一篇稿子就是今天要聊的《两个世界：父亲与自杀的儿子》，也是这个新创内容平台的第二篇稿子。
很年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应该是让人欣喜的事情。
文章写的是对一个少年自杀的原因的追寻。2020年5月，17岁的少年跳楼自杀，他的父亲去寻找真相。
他看了孩子的手机，发现还在在看血腥《东京食尸鬼》动漫，他觉得孩子受到了“邪恶教唆”。他登录孩子QQ，在口号是“我们耕耘于黑暗”的群里，时常有人讨论自杀，父亲认为孩子被带坏了。
这位父亲甚至投身青少年自杀干预。他说至少和上百个孩子聊过天，无法统计自己成功救回的孩子的数量。咨询律师无法起诉这些平台后，他联合其他家长举报这些群。
父亲也将问题归因于孩子的班主任。少年在遗书、跳楼的墙上都写着“恨”。父亲认为孩子恨是因为乱收班费、男女边界混乱的老师。
吴呈杰在文章中说，父亲回答了他想象中的问题“你说那个家庭压抑，根本不是”。父亲视角下，极力在外界给孩子的自杀找个原因。
在父亲眼中，儿子阳光、一米八六，而他自己“觉得自己做了所有能做的”。
但是，在少年同学和自己的文字中，少年又有了另一个形象，似乎活在平行世界。至少在少年自杀前，他已经尝试过，在遗书里说“我说我很多次想要自杀也是真的，可有谁重视了。”
朋友觉得少年的笑容是“装的”，是“悲伤的”。好友发现他的不对，发给他自测抑郁症的结果是“重度抑郁”，少年也会因为愤怒而“捶过几次墙，捶到手流血”。
至于父亲说的二次元“邪恶教唆”，却是少年的热爱，他很喜欢画二次元漫画。少年的朋友说，因为“二次元很自由，它不像三次元那么多纪律”。
父亲觉得与儿子“没有隔阂”，父子关系良好。他回忆自己从不问儿子成绩，支持儿子的爱好，甚至在儿子推倒老师时也“和儿子站在同一条战线”。
但是，少在日记中也写道：“父母从来就没有读懂过我的内心，跟他们在一起我只能感受到压抑”。
甚至，父亲印象中儿子一米八六的大高个，实际上只有一米七二。这让父子的平行世界显得更加真实。
这篇文章的评论区下，有人说这篇文章既像《罗生门》——这部电影了创造了不同视角不同表述的“罗生门”这个词汇。吴呈杰也的确将父亲与孩子处在两个世界状态表现了出来，“两个世界”成了这篇文章的结构，也为少年的自杀给出了一些答案。
所以，一篇好的非虚构故事也有自己精彩的叙事结构，并不只是平铺直叙地将故事呈现出来。
在另外的针对“正面连接”的报道中看见，吴呈杰的采访是两次进行，恰好对应了“两个世界”。
第一次采访是2021年春天，吴呈杰被这位父亲投身青少年自杀干预所打动，第一次去当地采访，待了十二天，和父亲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
但是，吴呈杰发现，有事实和父亲的叙述对不上。编辑部就谎言要不要写展开了争论。最后他们决定，“理解必须基于事实”。
第一次采访结束后一个半月，吴呈杰去了第二次，待了十天。这次，他找到了儿子的朋友们。
吴呈杰发现，这不是传统的好人好事，他发现了父亲描述的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采访结束后，他说“我必须把这些事情讲出来，不然我承受不住。”这被称为报道的“语境准确”，即在更整体的语境中去表达，不能断章取义。这也是特稿的意义。
但是，这时候吴呈杰又有了犹豫，“如果这种谎言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活下去的方式，有必要这样吗？”
吴呈杰的编辑提出了意见，他认为这样对待一个父亲太残忍了，所以应该首先要呈现的是一个父亲失去孩子的极度伤痛。同时提出对父亲的观感应该是有层次的：一开始是完全贴合父亲的，后面发现了问题，完全不相信了，但到最后又能从某些维度中理解了，这中间的过程也要呈现。
所以，在那篇报道的最后说：两个人，两个世界是割裂的，它是个悲剧，但不是一个人的过错导致的。正是因为这一层的理解，因此在结尾，情绪上没有过分，也没有失控。
而那位被指出谎言的父亲，认真看完稿件后对吴呈杰说：“你下次来郑州还来找我。”
#叙事日课
- 标题：《两个世界：父亲与自杀的少年》
- 作者：吴呈杰
- 来源： #正面连接
- 日期：2021年9月9日
- 原文：https://mp.weixin.qq.com/s/z_2WMTbUq-98gF3pbjmNNw?mpshare=1&scene=1&srcid=1004EwBSEZF01LKnT2OExJXB&sharer_shareinfo=22bd62d815e4c6c974b63513a13582ad&sharer_shareinfo_first=22bd62d815e4c6c974b63513a13582ad&version=5.0.0.99730&platform=mac#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