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的选择反映的是你的希望,而非你的恐惧。——纳尔逊·曼德拉
2019年,吴谢宇被捕后,对律师说,特别想回到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光。
但是,他无法对律师说出,一家人在一起的具体生活场景。
律师问他对父亲吴志坚的印象,他说“对爸爸不了解,只是觉得他的性格很好”。
似乎,在吴谢宇的成长过程中,他父亲吴志坚是隐身的。
吴志坚的早逝,并不足以解释他在儿子成长过程中的这种“隐身”状态。2010年吴志坚肝癌去世时,吴谢宇已经十六岁,也离家在高中住校了半年。而这个年龄的很多同龄人甚至已经步入了社会,脱离了父母。
吴志坚的疾病也不会根本原因。毕竟,他与朋友们的聚会持续到了他去世前,朋友们对于他“大三阳”肝炎并不介意,不会通过日常接触传染。吴谢宇母亲的洁癖,也仅体现在分碗筷。
一家三口的共同生活,才是吴谢宇成长的主旋律。父亲角色的隐身,另有缘由。
1. 隐身的父亲与“男人的问题”
吴志坚在儿子成长过程中隐身,并不只是吴谢宇的说辞。毕竟,他后来的自述,有死刑改判的目的,可能会干扰回忆。
初二时,可能课程太简单或者进入青春期,吴谢宇课上很调皮。他的老师是母亲的同事和邻居,对于他们家很了解,专门找到吴志坚长聊。这位老师让他“好好管管孩子”,不要都指望孩子的妈妈。这也是这位老师第一次与吴志坚长聊,而她作为他家邻居、他妻子同事朋友和他儿子老师已经十来年。
这次谈话后,吴志坚开始参与了些吴谢宇的事情,他听从了老师建议,给吴谢宇报了新东方英语辅导班。
一年后吴谢宇中考,是福建省会福州市的第二名。中考后吴志坚带他去辅导班报名,说到儿子的名次,吴谢宇能够记得其父亲脸上表情很开心。这是他成长过程中,父亲少有的关注,让他“心里更坚信成绩的重要性”。
而这个场景,距离吴志坚的去世只剩半年。所以,吴谢宇的大部分时间,父亲都是隐身的。
吴志坚朋友们的回忆,印证了他在吴谢宇成长中隐身。吴志坚很有家族观念,但对这个学习如此优异的独子,却没有与常聚的朋友们提起过。朋友们后来听旁人说起吴志坚儿子成绩在福州市数一数二,都感到诧异。
父亲的隐身在吴谢宇看来,对于成长影响很大,首当其冲的就是“男人的问题”。
吴谢宇因为无法戒掉手淫的习惯,而深感苦恼。他后来感到后悔,“爸爸在世,从没和他好好说说话,从没请教过他”。
父亲走后,他也希望有男性亲戚能为他答疑解惑。在给舅舅的信里,他说自己很想与舅舅聊聊,却因为舅舅沉默寡言,没有什么交流。
同性长辈在孩子成长中的确重要,性教育就是其中之一。当前的教育现状下,初潮或初次梦遗的生理转变,往往由同性家长教导。
特别是在高知家庭,因为父母对于自身成长有所反思,也有知识能力去关注教育。
但吴志坚是隐身的。
2. 人情练达的高材生
吴谢宇的父母,的确都是高材生。他们均1986年考上大学,是时代的“天之骄子”。吴志坚的学历更为出众,他毕业于福建省内排名第二的福州大学。
作为高材生的吴志坚,也并不是不问世事人情冷漠的“书呆子”,他甚至堪称人情练达。
吴志坚的一位好友兼同事很佩服他的社交能力,评价他“虽然出身于农村,但跟领导打交道很自然,不卑不亢”。
人情练达助力了吴志坚的发展。
他毕业进入大型省级国企,而且企业发展迅猛——他入职那年公司仅招了27个大学生,第二年就上百个,之后每年更是翻倍增长。
工作第3年,吴志坚被选派参与外商合资公司的筹建。吴志坚很快受到分管副厂长赏识,被提拔为基建科经理。去世前两年病情恶化,也被关照调到更清闲安防部任负责人,负责安保和安全生产。
他所在的这家子公司也发展迅速,很快成为细分行业龙头。2004年,他在此工作十年后,这家子公司营收已接近10亿,被中铝集团入股。
吴志坚并不是一个因工作而忽视生活的人,他的业余生活也很丰富。他有一米七六的个头,在当时的福建算是较高的身材。公司里每个部门都有篮球队,吴志坚打后卫很积极。
他在朋友圈子中很活跃,以他为中心的好友圈有十几人,常常由他组织聚会。
他与朋友的关系,或许在他死后也有体现。吴志坚去世后朋友们捐助的钱,加上公司抚恤金凑了7万,成为供养老人的来源。吴谢宇弑母后,或许也正是借助父亲在朋友中的口碑,才能骗了他们中的四人共61万,占了诈骗金额的近一半。
吴志坚有知识、有见识又人情练达,为何会在吴谢宇的成长过程中几乎全然隐身?难道是因为他更关注自身发展而忽视了家庭吗?
3. 托举大家与小家的顶梁柱
答案似乎也不是这样的,甚至可以说,吴志坚是将家人背在肩上的。
他去世的那个月的月初,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想把自己的担子托付给吴谢宇的母亲。此事让她倍感压力,她在日记里写道,“我感到好累,你的母亲和儿子,我勉强可以承担,其他人我顾不上”。
这些担子,很多来自吴志坚的大家庭。
吴志坚老家在距离福州百余公里一个农村。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妹妹。九岁时父亲早逝,第二年母亲改嫁,招了上门女婿,他多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父亲去世后一年,十三岁的姐姐就辍学了,在国营食堂打工,承担了养家的责任。整个家庭的资源,都向家里唯一的男孩倾斜。吴志坚也很争气,成为村里少有靠读书跃出农门的人之一。
后来他在职业生涯中积累的人脉资源,有相当一部分是用来给大姐一家谋出路,以此报答姐姐当年的付出。他为姐姐争取到单位食堂的经营权,让姐夫承包了单位外地业务的物流生意。甚至去世前两年,他作为安防部负责人,把可能没把生意做起来的姐夫安排成了保安。吴志坚的朋友说,他轻易不求人,但是他所搭建的各种关系,为大姐一家从不惜力。
吴志坚对于妹妹也费心费力。他的三个妹妹,二妹患了精神分裂症,同父异母的三妹因为幼时高烧导致智力障碍,他长期在资助着这两个妹妹。
他刚结婚不久,就在为大妹物色上门女婿。后来,他也给智障的三妹,招了上门女婿。三妹两人育有两个孩子,吴志坚家也在补贴。弑母案发后,妹夫在采访里,很感怀对孩子学费的帮助。
招上门女婿是吴家一个较为独特的现象,在尚存男尊女卑思想的闽中的农业村落里,没有吴志坚作为后盾,这是很难想象的。
他背负的不止吴家,他的责任也辐射到村里。吴志坚一家每年都会回老家,会给村里的老人发钱。2008年左右每次回家至少要花一两万,那时福州市的年平均工资也才两万多。
吴志坚并没有因为大家而忽视对小家庭的用心,从妻子的眷恋就能看出。他去世后已过两年,吴谢宇母亲在日记里写道,“对于生活,对于生命,我已经完全失去热情与自信……我知道这些病症的成因在于你的离去……我困惑,我该不该去找你,你会等我吗?”。
而且她也如吴志坚死前托付那样,接起过他的担子,从工资中挤出了部分钱来赡养他的母亲,还借钱给他的姐姐修房。若非对丈夫的眷恋,她作为儿媳,大约不用如此费心,毕竟她对吴家大家庭的拖累早有不满,而且还要抚养自己的儿子。
所以,吴志坚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反而是极具家庭观念的。
即使,按照农村社会普遍的望子成龙思想,他也没有特别的表现。特别是他的儿子是两代单传且成绩优异。在吴谢宇的努力搜寻的关于父亲的回忆中,没有提及父亲对自己的期待,无论是说教还是鼓励。
在吴谢宇回忆中,吴志坚“隐身”得很彻底,既没有父子的温情,也没有期盼,这的确让人困惑。
4. 顶梁柱,没有多余的爱
吴志坚大妹后来的选择,或许解开了这个谜题。
2010年吴志坚去世后,大妹就离开了吴家,去了夫家生活,与吴家再不来往。大妹的丈夫是上门女婿,选择去夫家生活不会是一个轻松的决定。
她会如此决绝,是因不满吴家的不公,觉得没有人关照她。大妹觉得自己不是像两个精神或智力有障碍的妹妹那样需要吴志坚资助,也不像为吴志坚做出过牺牲的姐姐那样,会期望他报答——姐姐的期望应该是强烈的,吴志坚去世后,她转而寄希望于考上北大的吴谢宇来改变家族的一切。
“问题不大”的大妹,最被吴志坚忽视,这成了大妹心中的不平,促使她“辜负”了哥哥张罗上门女婿的心意。
吴谢宇也是“问题不大”的人,吴志坚也可能因此很少关注这个儿子。吴谢宇成绩一直不错,说来唏嘘,因为初二课堂调皮,父亲被老师约谈。这次因问题被约谈,反而促成了他记忆中父亲对他最为深刻的一次关注。那位老师当时对吴志坚说“子不教,父之过”。
吴志坚像是顶梁柱,托举起了他的小家和大家,害怕出现问题——哪里有问题,就赶快解决哪里,牢牢地抓住安全感。
作为顶梁柱的吴志坚无疑是负责的,不断解决问题。无论是需要回报的姐姐,还是有精神疾病的二妹,或是智力障碍的三妹,甚至有所不满大妹。当然,也包括眷恋于他的妻子——吴志坚在临死前,还在为妻子的问题担心,他流着泪对着姐姐说“她人很好,但是性格如果不改,以后会吃大亏的”。
但是,责任和爱是两件事。责任是以解决问题为目标,但是爱的关键是情感流动。吴志坚总是在应对问题,解决问题,但是他的情感是阻塞的。
吴谢宇对父亲唯一印象是“性格很好”,这就是吴志坚情感压抑的表现。他极力避免与人的冲突,即使在家里也难以表达。与吴谢宇母亲相熟多有来往,又住他家楼上的邻居说,从未听说他们夫妻吵过架,了解的唯一一次摩擦,还是因为吴谢宇母亲洁癖,要将吴志坚妈妈送的鸭子扔掉,吴志坚坚决不同意,最后把鸭子送给了邻居来化解。
在吴谢宇母亲的日记里,吴志坚与她的争吵,也仅限于他生命后期为数不多的几次,起因多是她认为吴家大家庭对吴志坚的拖累太重,导致他的病情迁延不愈。
甚至,吴志坚与同事相处中,也是解决问题的风格,情感的流动很少。他的朋友说“他做事的风格,就是他要包了,细节都他考虑——哪个时间大家合适,哪个地方大家最方便,他都会安排好”。但是聚会的时候,他的话不多,是朋友中的倾听者。
即使这些最亲近的朋友,也不知道吴志坚托举大家庭的困境,甚至他的病也是去世前两年,肝硬化转肝癌时,最相熟的两个朋友才知道。他求助他们医疗信息,一个下海做医疗生意的朋友,还气愤地骂了他。
吴志坚的情感封闭,在生命最后阶段也有所体现。与他最为相熟的朋友,即是他的同事也是老乡,吴志坚恋爱时还是“电灯泡”。吴志坚病危的时候,这位朋友常常去看望他,但也只是偶尔目睹了他的怅然失落。这位朋友很心疼他,估计时日不多,让其他朋友有空就去看看。
吴志坚在责任下,忙于解决问题,情感是阻塞的,少了情感流动的互动。至少在吴谢宇的回忆中,父子与一家三口的温情回忆是缺失的。加上吴谢宇的“问题不大”,所以,他在儿子的成长过程中隐身。
他关闭了多余的情感想来也能理解。吴志坚作为顶梁柱,承担责任,疲于解决问题,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撑得下去。顶梁柱,没有多余的爱。
5. 花衣服与出轨
但是,人又怎么能完全关闭情感。情感阻塞的人,会有旁漏的情感,排解压力满足需要。
吴志坚乐于参加朋友聚会,这可能是他难得的放松时刻与情感寄托。常一起聚会的朋友说“他们在一起,状态都很积极,说的都是正能量的事情”。可能在公司、大家、小家,他都忙于解决问题,在朋友聚会时他难得不强撑解决问题,所以他“很乐意组织大家聚起来”。
他的另外一个小习惯,可能也是情感调节的方式。吴志坚很喜欢穿花衣服,这在同龄男性中很少见。特别是,他是生于六十年代的中年人,在制造业国企担任中层干部,又是很有家族等传统观念的人。
吴志坚情感释放还有难以启齿的出口——他出轨了。情人是吴志坚的同事,与老公不合,在单位总是哭哭啼啼地抱怨。吴志坚一开始主要是关心她,可能是出于同事的互助,更可能是他的顶梁柱风格,倾向满足需求解决问题,给了她安全感。而她恰好“情感丰富而外露”,让情感压抑的吴志坚找到了一个释放的出口。两人发展成了情人关系。
在情人面前吴志坚终于像个普通人释放了点自己的情绪。他跟情人倾诉回老家的压力和吴谢宇妈妈的洁癖。或许,正因为彼此有情感流动,这段不道德的关系,或许建立在较深的情感链接之上——吴志坚去世前一月,情人还在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上班,他说很快,但最终也没有再回去,他可能表达的是期盼。而他去世后,情人以同事的身份,去吴志坚老家参加了丧事,而没有避嫌。
吴谢宇母亲认为吴志坚的病难以治好,根源在于大家庭的责任过重,使其长期承担巨大压力,这种看法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可能更重要的原因,是吴志坚的情感阻塞,毕竟比他承担更大责任的人很多。情绪对身体的影响,难以说清,但又真实存在。
不管原因如何,吴志坚短暂的一生想努力撑起他人命运,但在他四十三岁时因肝癌英年早逝,这根顶梁柱彻底倒塌。
6. 顶梁柱倒了,他所托举的也崩塌了
吴志坚在临死前,将自己顶梁柱的责任,托付给妻子、姐姐,希望自己大家庭和小家庭在他身后彼此照顾。
但命运像是和吴志坚开了个最无情的玩笑,把他的期盼以惨烈的方式,一个不剩的彻底击碎。
他的妻子,以对于母亲而言最残酷的方式死去。那个暑假,她拎着45码乔丹鞋回家——儿子遗传了他父亲的身高,足有一米八几所以脚也大——她打开门,进了家,弯下腰换拖鞋,她不知道的是,儿子在她身后举起哑铃,砸向她的后脑勺。让她更绝望的是,死亡并不是一瞬间,她可能在挣扎,她的儿子用哑铃多次打击她的面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可能清楚地看着自己儿子因奋力砸死自己而扭曲的脸。
他的儿子,以对于人而言最崩溃的方式死去。吴谢宇弑母,有其未曾言说的缘由。但是作为一个人,以残忍手段杀害了自己的母亲,这是一个人最无法化解的痛苦——因为恶魔做过再多罪孽,他们或多或少都能给自己找个心安的借口。可能在地狱最深处,也难以给弑母者找到灵魂安放的位置。
他的大家庭,也逐渐崩塌。他的母亲知道吴谢宇被抓后,一病不起,半月后去世。而他一直希望报答的姐姐,当失去了他这个指望后,又失去了考上北大的吴谢宇这个家族希望,甚至自己的儿子因为家族的人伦惨剧,被女方退了婚。而他的大妹,也随上门女婿去了夫家生活,自此断了与吴家的往来,其生活或有难以言说的处境。
现在,他专门为自己智力障碍三妹物色的上门女婿,是吴家老宅的真正的主人。2016年,他们用政府扶贫款修了新房。吴家老人去世后,妹夫将自己的母亲接了过来。他那智力障碍的三妹,平时去哪里也没有人照管,只在吃饭的时候自己回来。她的婆婆甚至不让她夹菜,只给她一碗白饭,没有人再为她撑腰。
吴志坚这根顶梁柱倒了,他费劲心思托举的家人,以惨烈的方式,彻底崩塌。
命运,这哪是给吴志坚开的玩笑,而是最恶毒的诅咒。
7. 何为命运?
但是,命运真的会费心针对吴志坚和他托举的吴家吗?
分析心理学创始人卡尔·荣格,有一句名言——除非你将无意识变为有意识,否则它会决定你的人生,而你将称之为命运。
吴志坚的无意识,在他九岁那年,就开始被写入。
1975年,他的父亲因为肝癌去世,家里的处境一落千丈。吴志坚父亲那一辈很出众,都是吃公家饭的人:一个大伯在县工商局,一个叔叔在福州铁路局,而他的父亲也是这个数百人村子里的大队书记。在1984年中国实行包产到户之前,大队书记管理着全村数百上千口人的生产与生活。
但是,父亲的去世,让吴志坚家一落千丈,此中心酸可能只有吴志坚和他家人才能体会。父亲早逝后,母亲被村里人骂为“克夫”的女人。因为家里只有一个男丁,“香火不旺”被邻居看不起。父亲当书记时给人算工分,有人觉得不公平,现在反过来嘲笑这家人遭了报应。乡土村落,有鸡犬相闻的温情,也有世态炎凉的恶意。
但是,此时对于吴志坚一家,个人感受都已不重要,如何活下去才是严酷的现实。父亲去世的第二年,吴志坚母亲就再婚了,找了个上门女婿,并不是她想再嫁,而是吴家伯伯和叔叔张罗的,怕她因为太苦不管孩子跑了。在县里工作的叔叔帮助下,吴志坚姐姐十三岁谎称十六岁开始在国营食堂打工,三四点就要起来帮忙做早餐。与高大的吴志坚不同,姐姐的个头矮小,或与此有关。
家里的唯一希望,就是吴志坚。姐姐后来直言不讳的说,家里非常重男轻女,而她也是爱护弟弟的一员,鸡鸭下的蛋,都要给弟弟补身体,“大家都指望着他”。
幸也不幸,吴志坚最终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跃出了农门,吃上公家饭。
他可能想都没想,无意识地就成为顶梁柱,重振家业,托举全家,逃离苦难。从大学毕业到去世,整整二十年,甚至闭上眼睛前一刻,吴志坚都在为家人操心安排。
肯定有人劝过换个方式支持家里,他一定没有同意。至少,妻子出于他健康以及小家的角度,难得的与他有过争吵。
世间并没有预设的命运,只是个体被环境塑造的无意识的行为模式,这种模式驱动着人与世界互动着。而命运,只是行为模式的轨迹。
吴志坚在还没有成为他自己之前,时代的无奈家庭的不幸,人情冷暖机缘巧合,他的行为模式已被写定。
8. 时光不会倒流,希望悲剧不再重演
假如历史可以改写,吴志坚看见了吴家的结局,回到1990年大学毕业时重新选择,他应该会去改变他无意识的行为模式。
他当然会回报家人,但他明白自己不能成为顶梁柱去承担他人的命运,那只会让家人崩塌。因为,当人不再是自主个体,外界稍有变动就会崩溃。
他或许不会一上来就给阅历不足的姐姐姐夫,安排他们难以胜任的生意,或许会用入股合作的方式,支持他们在家乡或福州从小生意开始尝试和积累经验。他不会被卖惨示弱而绑架。哪怕只是带着侄子和儿子,抽空旅行去看看世界,也是他计深远的报答。
他也不会着急给才二十出头的妹妹找上门女婿,可能会先鼓励大妹和精神还没崩溃的二妹出去见见世面,到镇上、到县里、到市里、到省会,哪怕从服务员或女工开始,看的世界大了,心也就宽广了,自主的人生才有了更大可能。
他的家人的人生本有无数可能,这些并不是吴志坚所能预设的。规划他人命运,恐怕连神明也不敢轻易尝试。他对家人最大的回报,是觉醒自己的主体性,不再被无意识的顶梁柱行为模式驱动,而是情感流动,充满爱意而非恐惧,在与家人的互动中,自然会感染、带动、发现新的可能,让家人也成为更自主的个体,有自己的期待和想法。
同样的,吴志坚不再被无意识的顶梁柱驱动,他对待小家也会不一样。若他是一个情感流动的人,夫妻关系不会如此,她的妻子会更家自主。在他去世时,她心中更多的是无尽思念而非感觉人生彻底崩溃。他也不会在吴谢宇的成长中隐身,会有更多的父子时光。有知识有见识又人情练达的他,会给儿子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吴谢宇或许没上北大,但是他的人生一定更加海阔天空。
让人扼腕叹息是,如果吴志坚不再是像顶梁柱托举全家,而是一个情感流动的人爱着他们,他的英年早逝与吴谢宇弑母的悲剧,能否会被避免?
但是,历史不容假设,时间也无法倒流。更重要的是,旁人的命运本也不由吴志坚负责,爱并不是责任,否则只是换了个形式的顶梁柱。
真实的现实是2024年1月31日,吴谢宇在福州被执行了死刑。这场人伦惨剧给吴家人的带来无尽的苦闷,也给社会带来了深切的恐惧与困惑。
或许,这起已经发生的惨剧,也给我们这些共同生活于此时代的人们带来一些警醒与启示,让类似悲剧能离我们越来越远。